做餐飲也做扶貧 嗎哪膳工月蝕60萬不放棄派飯：打死都會繼續做
「嗎哪膳工」，做餐飲，也做扶貧，是一個基督教非牟利機構。他們提供的社會關懷服務數之不盡，嗎哪膳工總幹事方達賢（Leo）稱，「每位同工都發揮工作以外嘅價值」，惟同時每個月面臨六、七十萬元虧蝕，由開店至今皆經歷重重波折，堅持派「慈惠飯」給有需要會員，是甚麼令他們仍願意堅持至今？
店長總能直呼各會員暱稱
步入嗎哪的深水埗分店，先是經過廚房，在隔板上亦張貼當日餐點供會員選擇，走入深處不難見到牆上一大幅與《聖經》相關的內容及圖畫，另一邊也有他們團契時的合照及心意卡。記者下午約4時到達時不算太多人，會員陸續前來取慈惠飯，店長Zine總能直呼各會員的暱稱並熱情地打招呼，大家相處非常融洽。
連同全職及兼職，Zine至今已在此工作兩年半，她稱自己當初是「誤打誤撞」加入嗎哪，笑言這是一個「亂嚟」的階段，「本身自己人生規劃一定唔係咁，但又覺得咁樣好似係另一條路。」在嗎哪工作令她最為深刻的，是與會員的關係，「因為一開頭唔係好熟做（面對）人嘅工作，我會覺得都係一份工啦，但去到後面發現其實佢哋都記得我，咁我又點可以唔記得。」
在加入嗎哪前，除了在餐廳的營運，她並無打算會做額外的社關工作，但與不同人建立關係後，終認為根本「分唔開」，指餐廳是一切的開始、認識大家的契機，「你約個朋友食飯、想關心朋友，通常都係出嚟食餐飯；但你唔會話『我宜家想嚟關心你，你係邊？』好唐突㗎嘛。正正就係呢個過程，你會認識到好多唔同人。」
80歲小吉取愛心飯：有啲家庭係好需要嗰兩餐飯
一到餐廳就與同工有講有笑的小吉，是嗎哪的會員，年近80歲的她仍是活潑精靈，與記者聊天時更唱出《IQ博士》主題曲金句「小雲同小吉好重要」，她談及以前工作夥伴就是小雲。她透過社工介紹而認識嗎哪，形容每位工友也很熱情，更指名Zine對她很好，大家可以有講有笑，「個個都咁熟，個個都好開心。」
小吉形容嗎哪就如一個家，又認為嗎哪派飯一舉對其有很大的意義及幫助，「有啲家庭係好需要嗰兩餐飯；有啲老嘅煮唔到，有啲又家庭環境嘅問題，好多好多原因……」她笑指可以被嗎哪的同工服侍，「係本人嘅福氣，好感恩……嗰啲溫暖飯嚟、愛心飯。」
80歲梁太曾居劏房交租貴：起碼食無憂
同為嗎哪會員的80歲梁太，因為生活困難、居劏房交租貴，透過他人介紹後到此取飯，「嗎哪幫助我哋好多……起碼食無憂。」她指，每次過來都很開心，又提及到Zine經常幫助她，會帶她去覆診、參加團契活動、上門執屋等，就如自己的女兒一樣。
她在2個月前由深水埗搬到啟德，故過來嗎哪要一定時間，不過她認為已經習慣不感辛苦。
店總幹事首開舖兩年倒閉負債 獲匿名人士捐款200觀塘重開
令到大家都對嗎哪讚不絕口，就要由它的起源說起。嗎哪膳工總幹事方達賢（Leo）在2015年於大埔開設首間店舖、2017年倒閉，及後在2019年重新起步開觀塘店，再於2022年開深水埗店。
「大埔一執嗰時我都已經想唔做。」在大埔店倒閉至開設觀塘店的兩年間，方達賢不斷尋找其他扶貧和餐飲相關的機構，惟「搵極都搵唔到工」，持續「碰壁」，失去所有資產、又有負債，加上當時已結婚，指「其實我已經『食軟飯』五年了。」
惟因緣際會下，情況慢慢變得順利。一個大埔店的舊客介紹他認識觀塘教會的牧師，發現有機會可在觀塘開店，加上當時剛好又有位匿名人士向其捐出200萬元，成為開店的起動基金，食肆牌照突然順利出牌，「所有嘢就突然間好順利咁去咗。」方達賢形容是神蹟，同為一名基督徒，他認為再次開店有很大因素也是來自信仰，終選擇重新起步再次開店。
做餐飲也做社關 讓每位同工都發揮工作以外價值
嗎哪不只是一間餐廳，更多的是做社會關懷服務：派慈惠飯、設立無家者宿舍、親子活動及教班、義務補習、中醫診療、籃球班、派物資予清潔工、長者……數之不盡。要如何定義嗎哪，方達賢則下定決心「打死都唔會定義自己」，憂定義後「喺嗰個位俾人定義返我轉頭」。
「扶貧純粹就係召命……就係想做本聖經要我哋做嘅嘢，要照顧孤兒寡婦、要照顧寄居者。」他又說：「我哋滅唔到貧，嚴格嚟講我哋都無咩效率，我哋扶唔到貧，但就同佢哋一起行，等佢知道有人陪住。」
多項服務下大家又如何分工？「我覺得我哋個分工係喺個關係開始先。」他認為餐廳或食物是一個媒介令大家認識，在認識一段時間建立信任後，有些會員終願意敝開心扉，他舉例指，有婆婆要搬屋時，希望可以找餐廳同工幫忙，「正常人要搬屋，唔會搵間餐廳去叫佢哋幫忙，但佢哋搵我哋，就係因為信我哋嘅同事。」只要他們願意分享，就定會有整隊同工為其協助。
「好正路，你要補習你唔會同waiter（侍應）講，你要睇中醫你唔會同廚房佬講，但嗎哪過往嗰六、七年，就係不斷發生呢啲事，每一個同工都發揮緊佢哋工作以外嘅價值，就行到今日。」
經濟差時月派1.5萬盒慈惠飯及清潔工燒味飯，現已減少四成
嗎哪目前除了一般會員，亦有清潔工會員。清潔工會員於2022年7月推出，以回饋疫情時清潔工的付出，目前有500位會員；一般會員則是經濟卡在綜緩、劏房的人。方達賢指，在顛峰時期因太多人失業，嗎哪每個月提供達15,000盒慈惠飯及清潔工燒味飯，目前已回落至約8,000至9,000盒，即減至少四成，他形容是好跡象，相信短期內沒有大事的話，都不會升至一個月萬多盒。
嗎哪派飯的宗旨，是「先幫助、後檢討」。事源方達賢在2015年因為參加籃球聯賽而開始返教會。他提到自己曾碰過毒品及有很多問題，在返教會後人生有不少事都「唔同晒」，亦令其思考如何令自己更堅固。「嗰段經歷畀我喺宜家營運呢個機構、最大幫到我嘅嘢，係我會知道每個人都未必可以一時三刻改到，但如果我哋畀時間，佢總有一天會突然間會改變。」因而形成「先幫助、後檢討」的文化。
他認為，或會有人在取飯時是欺騙他們，「但我哋會覺得，即使佢地有能力呃你餐飯，可能佢哋都有難言之隱。」故也會先幫助，及後再找同工與他們相談，「唔會一開波就截你，總之先開始嗰個關係，之後再算。」
曾想完成使命光榮結業 「打死都會繼續做」
在嗎哪的社交媒體及網站上，總會見到他們分享在餐廳所遇的不同故事，當中就有提及「曾經我地有諗過疫情完左, 就完成使命光榮結業」，不過最終也堅持至今。
「因為未完。」方達賢表說，曾以為可以在一個「好嘅位置」結束、毫無負擔。然而，觀塘店由最初一間普通餐廳，「開始有長者服務、有無家者服務、有劏房家庭、有清潔工，各樣各樣嘅嘢。」同工當時亦提醒他，「仲有好多長者用緊我哋送飯服務，仲有好多無家者準備去我哋宿舍住、去戒毒，仲有好多媽咪仲未上到公屋……咁好似未係時候喎。」繼而就繼續做，他認為這一切其實是黑洞。
會員取飯前先去簽名有原因 上門送飯每月幾乎「救一位長者」
記者在餐廳時留意到會員取飯前，店長都會叫他們先去簽名，皆因曾經有長者一段時間未有出現，當同工上門探訪時就發現屍體。「就會諗，如果我哋早少少發現，有啲嘢幫到我哋發現……早啲上去，可能係Call白車，就唔係Call黑箱車。」他明白一切責任未必完全在自己，但仍會思考如何做多一步。
在觀塘店的送飯服務中，方達賢表示每個月幾乎可以「救一位長者」，因同工上門送飯時，總會發現長者中風、暈倒，因而可尋救護車而救得切。他指，在綜多服務中，最不能放下的就是長者服務，「如果我哋真係停咗，可能每個月都會有個本來我哋識嘅長者死咗。」
問及會否愈做愈背負更多事，他說嗎哪走到現在，已不止是他一個人在承擔，而是由百多個有心的同工一同揹起所有事，更言餐廳工資不高，相信每個加入嗎哪的人都不是為了份糧。
一直未有打算刪減服務 「我銀行兩萬蚊都無」
經歷疫情後，嗎哪所遇的難關仍未中止，嗎哪現時每個月都有六、七十萬元缺口，不過一直未有打算刪減服務。
與有需要人士齊上齊落就是他唯一堅持的原因，方達賢說：「其實我們嘅服務總會有人頂到，我覺得嗎哪執咗，香港唔會陸沉。」惟一旦刪減其中一項，例如無家者服務，一向以關係行先的他們，「咁點呀，我們以後唔見呀？但我哋明明講好咗，會陪到你真係行完條路為止。」即使有日不能再支持下去而「執笠」，仍可以大條道理說已經盡力，「而唔係我向某一個人講對唔住，我為咗佢哋要放棄你，點解係佢、點解係我？」，稱「打死都會繼續做」。
他稱會與同工一起衝入這黑洞，「我哋係成個群體都好離地，攞個信仰嚟托住……我成日話金同銀我都無，我保證你經歷到個信仰。」
對於六、七十萬元虧蝕仍能存活，他指全是因為大家的奉獻，「完全唔係我哋有幾叻。」當奉獻也不足以支撐時，嗎哪或會就此結束，「我要賣嘅嘢都賣哂，我銀行兩萬蚊都無。」稱自己已經盡力，對得起自己就足夠。
他說疫情與目前面對所遇困難都是差不多，「都係一啲超出我可以應付嘅，從來都唔係我可以應付嘅，但就行到現在，都咁多年了。」問到是否樂觀的人，他表示從來不是，在幾年前更曾吃抗抑鬱藥，「我係有壓力，我唔係大家想像中咁樂觀，但行得到到宜家，行到嘅。」
曾到「會死嘅地方」探訪 太太擔心但已「久經訓練」
曾去菲律賓棉蘭老島探訪多個貧民窟的他，指當地是一個「你會死嘅地方」。他憶述當時，自己一個前往探訪，發現要探訪的山區左右兩邊都是武裝分子的訓練中心，而因為當地窮困，亞洲人是很好的綁架對象，故當地人會以低價錢將行蹤賣給武裝分子，令他們可以綁架他，令他當時要坐卡車走難。
「嗰到係一個好需要幫助嘅地方，你會見到人餓死，隔一段時間返去就會成個家庭唔見晒，因為佢哋活生生餓死咗。」他指當時見到這情況「喊到豬頭咁」。他又有探訪菲律賓不同地方，不斷思考有何可做，「未來我們會想去幫助一些兒童，因為那裏有很多小朋友，如果沒有保護的話就會被人捉去拍咸片、捉去變性做初妓。」
他提及當時太太亦很擔心他，惟「佢久經訓練」，已經習慣，更指一路上太太都很支持，未曾擺面色、詢問何時會結束、原因為何，「佢永遠見住我都好開心、好明白。」
「係因為佢哋，我無其他原因。宜家係我嘅家庭和同工（支撐住我），好多人會以為係我好堅強，但唔係，係一班同事同我嘅家庭撐住一齊去做。」
自稱「最廢總幹事」：我唔會講唔辛苦，但值得
當方達賢在嗎哪的社交媒體及網站上表達感受時，總是自稱「最廢總幹事」，問及原因，他指嗎哪用錢沒有效率，「我哋唔會有個啲數字出來到嚟，話我哋到底滅貧咗幾多、有幾多人從此唔駛住劏房、有幾多人成功戒毒……始終我個title（職銜)都係叫總幹事，理論上大部份總幹事就會講，我哋做咗咁多嘢，『大家支持我哋啦，我哋做得好好』，但我真係講唔出我哋有啲咩係真係做得好好，我哋盡緊力，我哋係盡力嘅，但我哋無個啲好亮麗嘅數字。」
深水埗店將在今年10月完約，皆因原址較舊，且過往三年都曾加租，不過LEO至訪問當天仍未找到舖位，但他表示定會堅持店舖留守在深水埗，因同工及會員已對此地有一定聯繫。至於未來又有何計劃，他指「未有呀……見步行步。」問及Leo「唔辛苦咩？」他稱「我唔會講唔辛苦，但值得。」
